命运（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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朴初珑同意单独会面的前提，是获取文星伊的定位权限，并成为她的主要用户。
电话那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，让朴初珑觉得是不是没有人在听了。之后传来金容仙一声低沉的应答，听起来很累。
让我考虑一下。
果然还是做错了么，不该让回忆里的人打扰她。
……
文星伊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，明亮的玻璃隔开了外面倾盆的大雨，被夜色渲染后，倒映出女人冷冷的侧脸。
现在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时段，店里坐着零星几桌客人，大多安静地交谈或做事，悠扬的爵士乐格外清晰。
忽然店门被推开，撞击着风铃一阵响动。一抬头，文星伊看见了那张记忆中的脸。
金容仙掸了掸身上的雨，弯腰把伞收好立在角落。
然后直起身的瞬间，对上了文星伊的视线。那一刻，之前的心理建设全数崩塌，剧烈的耳鸣夺走了部分意识，金容仙缓慢地蹲下来。
那场事故好像从没发生过。她只是出了很长时间的远门，现在终于回来了。
文星伊坐在桌边，神色一如往常，只是桌子下面的手紧紧抓着衣服一角。
在她犹豫要不要过去的几秒里，金容仙“咚”的一声倒在了地上。最近不分昼夜的连轴转已经把体力消耗到极限，刚刚又经历这么强的刺激，身体像跳闸似的启动了保护模式。
等金容仙再睁眼，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并不熟悉的环境。花了几分钟找回意识，浑身都酸痛得厉害，头也昏昏沉沉。
发烧了。而且烧得不轻。
嘴唇动了动，愣是发不出声，扁桃体的痛感剥夺了她尝试其他音节的意愿。
由远及近传来拖鞋在地板上“pia pia”的声音，视线里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。
金容仙才慢慢找回昨晚的记忆。近距离端详她绿色的瞳孔，竟有一种水晶的质感——精致但没有神韵——和任何一个照顾起居、打点生活的 Home Android 3.0没有区别。
额头的一阵阵热度似乎连伤心也一并烧掉了，金容仙就只是呆滞地看着她。
“喝点药吧。” 汤匙碰到嘴唇，金容仙方才回过神，鼻腔钻进一股子汤药味儿。下意识想拒绝，但身体虚弱至此，金容仙还是硬着头皮撑起上半身坐起来，接过碗仰头一口喝掉。
正皱着眉头挨过整个口腔里的苦味儿时，她手里多了一颗水果糖。
“之前喝药似乎也是这样解决的，”文星伊看她眼神空洞，以为没有解释清楚，又补上一句，“我有她的记忆。”
金容仙垂下眼，沉默，手里的糖迟迟没有剥开。
“对不起…”
“为什么说对不起”
“你有自己的意识…没有征求你的意见，让你承载两份记忆，所以对不起”
这次换了文星伊沉默。
末了，把装着糖的盒子推到床边，“一颗不够还可以再吃一点，甜食会让人心情好”
金容仙看着她离开时机械的背影，把手里的糖放回了盒子。
-6-
平时小病小痛都自己抗过来的金容仙，这次却怎么也不见好。头晕和乏力没随着药效而减少，倒是咳嗽愈发严重。
朴初珑通过文星伊知晓了她的情况，断然拒绝了放她回家的选项，然后把权限延长到两周，顺便升级了文星伊的护理模块。
半夜又一阵发作。咳嗽声先是响亮，而后明显变得沉闷——病人躲在被子里试图降低音量。
金容仙根本没听到叩门声，等文星伊拍她肩膀的时候才惊了一下。
“喝点水吧。“ 文星伊把温水递过去，一边帮她顺背，“要是可以尽量忍一下，不然会加剧。”
金容仙了然地点头，小口抿着玻璃杯里的液体。等呼吸彻底平复之后，人也清醒了大半。“抱歉把你吵醒了。”
“我不用睡觉，刚刚在客厅充电。“
金容仙这时才意识到，自己从没把“她”当作“它”。
虽然只相处了一周有余，但她能感觉到文星伊拥有不属于合成人的敏感程度。这不是指视力听力范围的超常，而是理解感情、产生感情对于合成人已经很难了，文星伊却能敏锐地感知她情绪的变化。
金容仙没有使用过Home Android，不知道这种“贴心”是不是也拜技术所赐。
“那你现在的电量够陪我坐一会儿吗？“ 房间没有开灯。借着没拉紧的窗帘泻进来的月光，她看见文星伊嘴角的弧度。
“够陪你坐到天亮。“ 说完她盘腿坐到床上，把金容仙腰后的枕头竖起来贴紧她的后背。
年轻的合成人没意识到话里的歧义，金容仙却被这句话打开了回忆。
“你和她很不一样。“ 金容仙倚在枕头上，呼吸声有些重。
印象里的她喜欢说这种话逗自己，总是笑嘻嘻的表情，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。
第一次见面是在聚会上。本来是分开的两波人，被各自桌的积极分子攒到了一起。金容仙那时是大学的助理教授，被同在学术圈的好友叫出来消遣。第一轮游戏的时候，她脑子里还在思考下午那篇论文里的实验过程。
结果自然是输。金容仙皱着眉头喝下了一小杯威士忌，由于不胜酒力而很快进入恶性循环。等她第三次举起杯子的时候，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手指，把酒杯接了过来。
“本来大家一起玩嘛，老让他们那桌喝不公平，这杯算我的，算我的。“还没等其他人发话，文星伊一仰头清空了酒杯。
后来怎么回的家，金容仙想不起来。但她记得那个女孩子穿着黑色衬衫，卷起一截袖口的手臂。
很快文星伊就用行动证明，她对金容仙的印象要更深。
明明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，却总是故意穿着帽衫和破洞牛仔裤，跑到金容仙的阶梯教室听课；下了课就在后面杵着，看她被一圈小脑袋围起来焦头烂额，末了还要跑上去问些故意找茬的问题讨打；等自己下班的时候，就骑着单车绕着教学楼一圈又一圈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等人。
谁能想到这样幼稚的人类，一本正经对着一群高中生教音乐的情景呢？
文星伊像一团火，不加掩饰的喜欢在对上眼神的一刻能把自己点燃。金容仙甚至都没来得及考虑，就陷了进去。
她有热情的一面，也有温柔的时候。
听到音乐能一秒嗨的人，会静静地牵着手，陪金容仙走喜欢的街道，听她对着被晚霞染红的小店招牌抒发感情。
漆黑的电影院里，借着荧幕闪烁的光影，探过身亲吻自己。
就连难过的时候也挂着笑。她说，遇到你之后，低落的心情也能安然度过了。
金容仙被反复的实验消磨着意志，出门买咖啡提神。手伸进钱包，摸到了一张小纸条。时而这种卷起来的淡黄色便签纸也会出没于外套口袋，电脑包夹层，午饭提兜。
“昨天你洗完澡擦头发的时候很美。“
“赖床被你治好了，因为想早点睁眼看到你。“
“他们说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物，可想到你，我就觉得他们都错了。“
”等你回家，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炒年糕。“
......
身边人的带哭音的声音逐渐变成抽泣，愈演愈烈。
文星伊想起身去拿纸，但袖子被一下抓住，“你别走....”
“我想你了....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....“
文星伊肩膀的衣料迅速被眼泪浸透。这次没有犹豫，她微微侧身，把蜷缩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揽进怀里，紧紧抱住。
-7-
病总算有了好转，金容仙面色一天天恢复常态。
这天刚从睡梦中转醒，忽然门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哗啦声。
金容仙赶紧起床查看。文星伊半倚在冰箱门上，脑袋一下一下抽动。惊慌之余，金容仙果断地按了关机键。只一瞬，她绿色的瞳孔就熄灭了。
慌张中拿起电话想要拨120，又在听筒那边传来人声的一刻挂断。
她不是人类。
赶紧调出联系人页面拨给了朴初珑。
……
“你这样无异于自杀。” 朴初珑坐在实验室的没有椅背的转椅上，语气里带着警告和担忧。
哪怕对方是躺着，身着方便穿脱的浅绿色实验服，太阳穴处连着通向仪器错综复杂的数据线，朴初珑也能感觉到，文星伊的眼神一改往日的毫无波澜，充满了危险。
“把我刻上另一个人烙印的你，有什么资格教育我。”
“……”
读到空气的凝固，文星伊微微转头别开视线，衣料和一次性医用床单蹭出摩擦声，“后果我自己知道，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报复。”
“可你还有父母…” 他们会伤心的。
文星伊半晌没说话，朴初珑挤进这片沉默，“现在删除还是一件简单的事，以后就未必了……”
文星伊死盯着仪器上的数字，开口，“我还想再享受一些日子，等我做决定了，会来找你的。”
朴初珑露出疑惑的神情。另一个人的记忆以越来越高的频率闪回，现实和回忆的界线愈加模糊，这明明就是折磨。
文星伊看跳动的数字稳定了，起身，“谢谢你的帮助，我可以走了么？”
朴初珑点点头，嘴抿成一条缝。
贴在门外的一只手陡然撤回。
文星伊在门口定了定，然后推门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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迟到四个月的（下）变成了（中），给各位小伙伴郑重道歉！我保证，下次再也不乱立flag了！
最近的生活好难过。
但希望大家看文可以开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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